艺术论文 :舞台人物的个性化塑造—我演杜丽娘[1]
舞台人物的个性化塑造——我演杜丽娘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像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一样,这些文字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经典的文字。读到它便会想到那个因梦生情至死的杜丽娘。而提到杜丽娘,自然会想起汤显祖的《牡丹亭》。这部大作和其主角杜丽娘已被誉为“百戏之母”的古老昆剧艺术的代表剧目和代表人物。
400年来,昆剧演出史上涌现了无数的杜丽娘,她们一代代的传承发展,树立了让后辈仰颈望叹的经典。学演杜丽娘是每一个昆曲闺门旦演员的必修课,但每个人演来又不尽相同。十余年来,我在经历、体味着名家前人的典范时,心中常会生发出这样的自问:我该演怎样的杜丽娘呢?
“这一个”杜丽娘:我对舞台人物个性化的追求
马克思曾经说:一百个观众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这里谈到的是“观众个性化审美”的问题。观众在审美过程中,由于各自生活感受的不同,对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演员塑造的同一个戏剧人物的认识是不尽相同的。这种因受众体的不同而产生的审美结果的不同,在演员表演过程中也同样存在。同一出戏,同一个剧中人物,不同演员演来都有差异,是“各自心里认知后表现出来的‘这一个’”。
《牡丹亭》既是昆剧的顶巅之作,也称得上是中国古典戏曲的最高典范之作。其中尤以《惊梦"寻梦》两折为甚,不仅是昆剧表演的范本,亦是《牡丹亭》的灵魂所在。这两折戏,杜丽娘是绝对的主角。在这两折戏里,剧作家以不多的笔墨,基本完成了对杜丽娘的人物个性塑造:出身和社会地位规定她应该成为具有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她的人生第一课是《诗经》的首篇《关雎》,因为传统说法认为它是“后妃之德”的歌颂,是最好的闺范读本,她却直觉地认出这是一支恋歌;在婢女春香的怂恿下,她偷偷地走出闺房。“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春天的大自然唤醒了她的青春活力;她生活在笼罩着封建礼教气氛,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眼睁睁地看着青春即将逝去,她却无能为力,不由自主,只好把炽热的感情压制在心中。
我希望在塑造杜丽娘时,表现出来的是我所认知的“这一个”,我所追求的“这一个”,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对人物的再创造,“是属于我自己的个性化的塑造”。
成长中的“杜丽娘”:舞台人物个性化的寻找
初学《牡丹亭》还是在我的学生时代,算起来“杜丽娘”这个舞台人物已伴我渡过了十数载春秋。单《惊梦》和《寻梦》我前后跟张洵澎、梁谷音、华文漪、张继青、沈世华等前辈名家逐个潜心学习过,发觉每位老师演来大体看似相似,实际上许多细微之处拿捏得各有巧妙不同。我想观众喜爱一出戏除却戏本身的魅力外,更爱的是演者各自风格化的技艺!我眼中的“杜丽娘”是个被爱的梦幻魔障了的和情的火焰燃烧着的“人”!吾辈重演《牡丹亭》既要保持昆剧艺术的精华与神韵,又要传达鲜明的现代气息与精神。也就是说,此次的杜丽娘既要拥有浓郁醇厚的古典风韵,又要通达现代人的心灵和感知。因此怎样塑造好杜丽娘这个人物形象是全剧的关键。
《闺塾》一折是杜丽娘首次出场。她既是个太守千金,一方面要保持大家闺秀的庄重,同时又不失一个十六岁青春女孩活泼的天性。随着幽雅的音乐,杜丽娘悠然浮现。在上场门一个小亮相,我先用闺门旦的台步缓缓走向花道——在快走到舞台中间时,变换了台步的节奏,改用小圆场来突显杜丽娘“眼见春如许”后那种少女天性的释放。而后又用一个亮相后的停顿调整一下状态,略微低下头作“乖乖女”状,去向父母问安。
《惊梦》中随着悠扬动听的“步步娇”,杜丽娘在闺房的妆台前优雅、愉悦地梳妆打扮,看得出她是为“游园”而装扮,更是为走出闺房、投入自然而心潮澎湃。“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这段戏,我着重强调了形体动作,用身段造型的美,来表现杜丽娘的美。
来到园中,那如花似玉般盛艳的牡丹啊,一下子激起了杜丽娘心中蕴涵的点点情缘。应在舞台上极尽挥洒,运用流畅的步伐以及迭宕起伏的声腔,且歌且舞,如痴如醉 —— 把个“一生爱好是天然”的杜丽娘的纯真与奔放活灵活现地倾泻于舞台上。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这里,必须要将丽娘内心隐含的一腔情怀以及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活力挥洒出来。于是,我就以这句话作为切入点来调整自己,打破惯有的表现方式。在念此句时,加强了后半句的力度,并配以更加奔放的身段和调度,让“她”兴奋起来,就像出笼的小鸟,自由而欢快地鸣唱……终于,她累了!困倦的身体渐渐伏卧于舞台最前沿的中央,脸含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