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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07/05 19:2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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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会》
一、爸要我在喜福会的麻将台上,取代我那两个月前故世的母亲.自她走了后,这张麻将台就一直三缺一一一妈妈的座位一直空着.爸一直认为,妈是自己“作”死的.
“她头脑中冒出一个新的念头,”爸说,“但不待她理出个头绪,这个念头就日长夜大地恶性膨胀着,最后引起大爆炸.这必是一个坏念头.”
医生诊断妈是殁于脑动脉瘤.她的喜福会的老友们说,她“走”得很快,像只兔子嗖的一下就去了.原本,她已与她们约定,下一轮的喜福会聚会由她做东.
就在她去世前一个礼拜,妈还很得意地对我说:“上次在琳达姨家,她煮了一锅赤豆汤,这次我可要露一手,煮一锅芝麻糊给她们尝尝.”
“这有什么稀奇.”我说.
“是没有什么稀奇,”她说,“它们差不多是一式一样的.”事实上她真正的意思是“它们完全是不同的”.这是中国式的文字游戏,一种措辞技巧的卖弄.——这其实是在混淆两种根本相反的概念.在中国,十分注意措辞和用词,即使是反对的意见,也要尽量使之婉转含蓄,不要显得太唐突地表示出来,这一套我是永远学不会的.

早在1949年我出世的前两年,母亲就开始有这个办个旧金山喜福会的念头.也就是在同一年,父母带着只旧皮箱离开中国,内里只是满满一箱的旗袍.直到上了船,母亲才向父亲解释:实在来不及再往里面塞其他东西了.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徒劳地在那一大堆凉丝丝光溜溜的绫罗绸缎间茫然地掀动着,希望找到他的棉布衬衫和羊毛裤.
然而待他们一抵达旧金山,父亲便令妈藏起那些亮闪闪的衣服.从此,她就老穿那件棕色格子的旗袍,直到后来难民收容团体送给她两件旧衣服.然而这些衣服都是美国人的尺寸,穿在她身上晃荡晃荡的根本不合身.这个难民收容团体是由当地的第一中国浸礼会的一群美籍华裔老太发起的.既然受了她们的施,父母也就只好听从她们的劝导开始上教堂了.当然,她们的劝导对父母也是很得益的,比如每周三晚上礼拜堂的读经班及周六早上的合唱练习,都可以帮助他们提高英语程度.我父母就是这样认得许家、龚家和圣克莱尔家的.与他们交往中,我母亲感到,这些人家的女人们也各有难言之痛,——那遗落在中国的希望和梦!然而,她们的英文太不行了,以致她们根本不可能将此一吐而快,只好成天憋在心里.至少我母亲,已从她们的漠然惆怅的脸上估摸出了这一点,所以,当她一提议成立这么一个喜福会时,她们一口同意了.
起名喜福会,还得追溯到我母亲 ……
点评:
谭恩美是美籍华裔作家,一位很了不起的作家,当读完《喜福会》之后,这是我内心由衷发出的感叹.我认为《喜福会》是我今年读到的最好的一本小说,也许我从中的受益,胜过了我今年读到的其他所有小说的和.书中语言的智趣、机敏、传神、幽默,让我数度体验到了阅读的赤裸裸的愉悦,生动、逼真的细节,想象力的绮丽,时常令人叫绝.她的叙述从容不迫,有棱有角、细腻而不显琐屑,而书中变换着的完全由第一人称进行“讲故事”的不同叙述角度,让我体验到的同样是一种心灵的放松与自由(让我想起小时候,冬夜里围着火炉,我们全家人听父亲讲故事的情景).这种“放松与自由”为我进一步理解作者写作的意图——对一个(不,是很多个)故事的思考——作好了充足的铺垫.

《喜福会》可以看做由四条交织着的发展线索拧成的一根绳子,这根绳子也就是“母亲与女儿”之间在岁月流逝及空间转移中的发展关系.而“喜福会”这个由四个中国母亲操办起来的纯粹中国式的聚会,无疑就成了编织这根绳子的最好的开端(故事的切入点).四对母女——总是由女儿的口吻讲述自己与母亲(母亲再与女儿)浓得化不开的情感瓜葛,然后在这种“成长与背离”的日常生活的生动描述中延展出东西文化的碰撞、交融及嬗变的主题.是的,在美国的土地上,四个中国母亲用各自“心灵的沧桑”,总是想把自己的“美国女儿”塑造成“中国风景”,而美国的土壤毕竟是美国的土壤,无论中国母亲怎样努力,女儿们最终还是要长成美国式的,因为连母亲们自己也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讲起“蹩脚的英语”(两种文化的交锋最直接地体现在两种语言的交锋上,谭恩美应该是深谙这一点的.她说:“我为日常生活中的语言所迷.我把大量的时间用于思考语言的力量——它激起一种情感、一个视觉、一个复杂想法或一个简单真理的方式.”)但女儿们不得不承认中国的“传统文化”(总是随着她们母亲的身影)仍然存留在她们的血脉里,无论凝固着还是流淌着,这种情感总是抹之不去.“……她是我的孩子,她天生是女孩;我又是我母亲的孩子,天生也是女孩.我们就像台阶一样,一级又一级,上上下下,但走的都是一条路.”谭恩美借用小说中人物的言语,说出了这种无法割舍的(可以抛除小说的一切外在形式的)“情怀的真理”.

小说塑造的四对母女形象,她们呈现的迥异个性,都写得妙趣横生、血肉丰满.如果把小说的16个章节比作16个鲜艳的果实(事实上这16个章节每一章都是一个自成珠玑的故事),那么我上面比喻的“绳子”就应该改成“树杆”了,然后四对母女的发展关系,又长成形状各异的枝丫,错落有致、枝繁叶茂地在读者的阅读印象中生长,构成一个应该说是奇瑰绚丽的艺术世界.谭恩美绝对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我们可以发现在她那些紧密相扣的故事中,又穿插了很多——母亲讲给女儿的小故事——这些故事完全是东方式的“古怪和神秘”,是果实的核(一种永远生植在她们大脑里的“文化梦魇”),被婉婉道来、层层铺展,生趣盎然.这是除小说的语言魅力,另一层吸引我的独特之处.

谈到小说的语言魅力,我可以举出很多展现谭恩美才华的神来之笔.比方说她写女儿对母亲的敬畏,女儿想让母亲接纳自己男友时的忐忑心理,形容男友容易被忘掉,“就像葬礼上某个人的侄子”;写女儿对母亲的抗争:“我说这话时有点怕,像是把蚕、蟾蜍或者别的讨厌的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写母亲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我想记住什么,就像在碗里寻找你没吃净的饭粒一样容易.”……这些精彩的笔墨,我想只有谭恩美这样对两种语言有过独到感受的作家才能写得出来的,她掌握了将日常细微的生活,转移到语言的核心上来的力量.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喜福会》是谭的处女作,有点横空出世的味道,这本书曾连续9个月被列入《纽约时报》畅销小说排行榜首,并获“全美图书奖”等奖项.

当然,我也看到了《喜福会》中的一些瑕疵,在这里暂且略去不谈,我只想将自己阅读的愉悦(我偶然获得的无限惊喜),与喜欢读小说的朋友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