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500字摘抄快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11/15 10:38:36
骆驼祥子500字摘抄快
x|Yr*۶][=mxawD-D IJP-ЗcV_ cΕIp[UrbWX мyxo`Oa3'K3_o ڦ,p缗iife3;c(98YuS4{s7kwGg?+INhY cG5ݛY_2c: /\Å\f~Bӫ/?tL}\{oWOҿ'&6Uϲ fgZ^^G`=S: y ۜ?W$? ^=$7W6ӾtZu6S_}3'8]Ol[؝I 3&.G|q?7^b`v,qSXso,˙$Nժ7c^fUvV .IGf߸ώ^nf NoWagۻm%LxgVx1TsJ%wK8] uF 8y KȬnܫM~69ypW51q/'V7u,>C!($Uu "G7ҶxwaUgY$cs1ebT a_qWEwe: qᕛlyK|yn]tO_-!ݔ&GJR[0׎Wx~..*rLᶺ]h.cRyn9<TKDUL;+"WV`L5]\#VXf1S3x %bEv"ԥߧf^J`yX у-T զmvUXs @5p ;, ݫ;|115+\bXɦΧɞ(g7hWT6,@I,4]1ʜ}$"g*hy';e%tێ{5  G E")7nÌDÅ8fM^Xt,voK{=Y@5ҿ{6䰍wizX;4}Fˁ`INC@ftXe#{Π0i/ZgVYSCf 7{׹Vۀ,t2Z$݅* #m (3Ŀ/a,9refCq2݂Mߝ_۹NV$Xn΁9suk5K~MKRP*vMk3xU0:4Vp9_]:^5̍ï,SK07A'_rB'˩)u+La-f֠ CP qi;E| x;ju^&Wݏ[~>hɊ?'~2^_ZQ?͢57qXPͲi 2wIs||bd/j]dw$.v܉7F+|;IM˶:)L}> bؘsc@/7=]48 m(w"jJ4OnY(2M4G89~/zzC3O:91x[Xa b,HPrc]muR.~cgTԎHo3p *]-|:!FSQwr@p9+ِ% oC8J 48}L+B X* F.}{A&nj \zC|}=*51pȆ{OP5đ7ndcL-z;GQ4DR #FRU^=86dgDc44{Y>"kf-dG2%ݱFG0Y7צEo]A" r ݮBL\P''~޿u~K"ʤR]d;2 ivQ żˆ`\Ư,;p %r z5-9#<5cE4Zr\`)H&֚VH QDHcn#h[h4! Fu0U|?E1kZuf~1垍s=嚩 @{TJUgt1:/Je('9->O@MQ Q .g/'"Ex,0鳨{"|qZK.Wgtߐ:FLH90)t&Zp rHzBS c'~NsA` Rd23@3M\AҔ*m0_OZػw, O>5AQ*'u21- (9_-V(jocAܔDz4F$9DRj.ߥ'zxzDI9hņGАйŷnHJ߿bz@w̪S5鑅rJ³a 8ـ _gsrD|)RT=rSD#OJW^,pnIŻE3v3N`fOIQja31%́i%r73].iH%&NsB1l4Dk+5ڽ)c~eS6 L/'xYڭfY[P\+Y4("eI5FLaGkϜ!Q}vH&AqRGr{< =e>|dF\;"qSg[qMKZ}dN@z6kQ&]#1֊'LJ] ;nCwεU N]ܤQ2 Ykѻ=&dKZ;JaoL5I3h'7{Lh`3:>Sjm4{'&KiRƁ,I󗜰@(IZLR Xu,xw܎sǦuKT%3L8Xp:e&Er(Y "J$zYt1F W%cBR3QT]r.4McJc%4Ewltuz٘x---e+4^\t?06͍ƴ $ZVIA- ߓp*6wM_XiQ)+-9 92֏$(ŊKkY%9 PFqPڵ[5و[j+VCD-DS7JEۉf_Q)J"!4ŚMz)Yu'Clf>R& jκV(ox&S\X8]g[`L<xշ5} f5AZA`#k%B YX lCN \Q<g48!>\.6(/Dŕ&W- -1 gb{ͅl5bslϔ_TJ^Ҳ"P5L z&gxE|uW݊zhNC-q' ҁd't{s²HBpv#Ňqfvw5-vK"c! YPIى*VҒ3kvϷk 8LY;.q+ LLӐԏz8ħ+)$> \KM.J+@ceJu4l;tB 7x##)l{?bKl`[^+EHd6K"fzrs3 |XAY}t2ΌRBK<腝h@m9Żz@auƿu5Kimp.a⭋6 V]idkVEwtVe >>5LD]JN-;wBiJ0(%Xwe1f?EќO$z& ƺůfh51*MYqQx[v?'sic@T%!cM߬U= Jw±Qbc+PM;.юyIu par7nz:}b#rO_Cc߬4NLq*<5BŖuNU_f Ɩ=3ۑf&x)Tfv>%=)-Gfg#3 n_Y8a9XVP5+作]AJ>%1Ȩ] тⓩӛ;^n 8B9BLy );<Ķ# Ī/JMx>ݺdKRɀ%CzT?5׈}2!kD$Rhz{2Ug ڕVmVb^P}?C ^)y0G!scMIdgF{0WRY$gC-Z5YvWvlU)bHJӀըA2l]}fzb0s#,vq@nڻzմߥ" Λ*XWlZ 0yR0Ƙ6ƌ< *6`]Mpax6Tҿ*Qj{%ySdK=}oM:O# m,EkI+ifah |DT׾ 0ffRj݆~%{odCn/l$Q=6}u2-ۑv?1 ݰ̶A'&9nsj9YS~͒ k~]c&EbL؏llL$ڬ K?FAHM~;,{_^dh=Kf})b.%|]",F.qP !l(+C*S"u) '.hk.j1_ ;#)+G2֤FcT*հ F$;7&Hw$Y83j[%?մiub\J?5)D.Z(sIV^h6^};)?z$hf.@wldZޡ@v.:GE_LcƜI]1Es>"]i4NCsZ$h btUZQc׼q2휖-JQ >&gju ބRH٥4AYF7qt˵v}=I1i~i^QF;{+u<$+2% E|7(mzAO@dcS ;:*v HL+S"2o).)-ʋP`SLȷt[(ԉ-TkSGNRNhAjx 5j|d"[tY+ ;ѹ-!rWo3Ja2'a%7Z!:9Vۺ ̿tx/Zx}h_+:fȲmX2G4uFCILPLkpԴQi`i7>L;Wrk,w_?*&% n$W3G5#V7< ]Gd?Ylp\5knF?yݲ+^8\ϾQ%/U9X3*L1R x9_X1I3c])Z?W|_p!"OԂ2(JZfBMn+H8uJO5Wce 'SgJŵVL; =3 :^6ߧN|x3DŦX'FWauEؙˉ:aR'CZ tZp+IP%Ճ~WIP 1x(rtRR:c ՝*9e:vt|5N oˋxt=B}/o)PΗ(Bfד[m5=,EF g:y6ydi)}i0Eq] Sl9}r߯u_Ģ'g7tG“Bټ2r: 8O\Sbr(N6ks+դҪCE#K=Z-U6;OW,_ܦ=ƛmj0Zȁl=Z=e3`NS  ^S^4_t}[K;8M`!<=.sQGXU*Mݨ~%N&Ii-2

骆驼祥子500字摘抄快
骆驼祥子500字摘抄快

骆驼祥子500字摘抄快

  祥子已经跑出二三十步去,可又不肯跑了,他舍不得那几匹骆驼.他在世界上的财产,
  现在,只剩下了自己的一条命.就是地上的一根麻绳,他也乐意拾起来,即使没用,还能稍
  微安慰他一下,至少他手中有条麻绳,不完全是空的.逃命是要紧的,可是赤裸裸的一条命
  有什么用呢?他得带走这几匹牲口,虽然还没想起骆驼能有什么用处,可是总得算是几件东
  西,而且是块儿不小的东西.
  他把骆驼拉了起来.对待骆驼的方法,他不大晓得,可是他不怕它们,因为来自乡间,
  他敢挨近牲口们.骆驼们很慢很慢的立起来,他顾不得细调查它们是不是都在一块儿拴着,
  觉到可以拉着走了,他便迈开了步,不管是拉起来一个,还是全“把儿”.
  一迈步,他后悔了.骆驼——在口内负重惯了的——是走不快的.不但是得慢走,还须
  极小心的慢走,骆驼怕滑;一汪儿水,一片儿泥,都可以教它们劈了腿,或折扭了膝.骆驼
  的价值全在四条腿上;腿一完,全完!而祥子是想逃命呀!
  可是,他不肯再放下它们.一切都交给天了,白得来的骆驼是不能放手的!
  因拉惯了车,祥子很有些辨别方向的能力.虽然如此,他现在心中可有点乱.当他找到
  骆驼们的时候,他的心似乎全放在它们身上了;及至把它们拉起来,他弄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天是那么黑,心中是那么急,即使他会看看星,调一调方向,他也不敢从容的去这么办;
  星星们——在他眼中——好似比他还着急,你碰我,我碰你的在黑空中乱动.祥子不敢再看
  天上.他低着头,心里急而脚步不敢放快的往前走.他想起了这个:既是拉着骆驼,便须顺
  着大道走,不能再沿着山坡儿.由磨石口——假如这是磨石口——到黄村,是条直路.这既
  是走骆驼的大路,而且一点不绕远儿.“不绕远儿”
  在一个洋车夫心里有很大的价值.不过,这条路上没有遮掩!
  万一再遇上兵呢?即使遇不上大兵,他自己那身破军衣,脸上的泥,与那一脑袋的长头
  发,能使人相信他是个拉骆驼的吗?不象,绝不象个拉骆驼的!倒很象个逃兵!逃兵,被官
  中拿去还倒是小事;教村中的人们捉住,至少是活埋!想到这儿,他哆嗦起来,背后骆驼蹄
  子噗噗轻响猛然吓了他一跳.
  他要打算逃命,还是得放弃这几个累赘.可是到底不肯撒手骆驼鼻子上的那条绳子.走
  吧,走,走到哪里算哪里,遇见什么说什么;活了呢,赚几条牲口;死了呢,认命!
  可是,他把军衣脱下来:一把,将领子扯掉;那对还肯负责任的铜钮也被揪下来,掷在
  黑暗中,连个响声也没发.然后,他把这件无领无钮的单衣斜搭在身上,把两条袖子在胸前
  结成个结子,象背包袱那样.这个,他以为可以减少些败兵的嫌疑;裤子也挽高起来一块.
  他知道这还不十分象拉骆驼的,可是至少也不完全象个逃兵了.加上他脸上的泥,身上的汗
  ,大概也够个“煤黑子”的谱儿①了.他的思想很慢,可是想得很周到,而且想起来马上就
  去执行.夜黑天里,没人看见他;他本来无须乎立刻这样办;可是他等不得.他不知道时间
  ,也许忽然就会天亮.既没顺着山路走,他白天没有可以隐藏起来的机会;要打算白天也照
  样赶路的话,他必须使人相信他是个“煤黑子”.想到了这个,也马上这么办了,他心中痛
  快了些,好似危险已过,而眼前就是北平了.他必须稳稳当当的快到城里,因为他身上没有
  一个钱,没有一点干粮,不能再多耗时间.想到这里,他想骑上骆驼,省些力气可以多挨一
  会儿饥饿.可是不敢去骑,即使很稳当,也得先教骆驼跪下,他才能上去;时间是值钱的,
  不能再麻烦.况且,他要是上了那么高,便更不容易看清脚底下,骆驼若是摔倒,他也得陪
  着.不,就这样走吧.
  大概的他觉出是顺着大路走呢;方向,地点,都有些茫然.夜深了,多日的疲乏,与逃
  走的惊惧,使他身心全不舒服.及至走出来一些路,脚步是那么平匀,缓慢,他渐渐的仿佛
  困倦起来.夜还很黑,空中有些湿冷的雾气,心中更觉得渺茫.用力看看地,地上老象有一
  岗一岗的,及至放下脚去,却是平坦的.这种小心与受骗教他更不安静,几乎有些烦躁.爽
  性不去管地上了,眼往平里看,脚擦着地走.四外什么也看不见,就好象全世界的黑暗都在
  等着他似的,由黑暗中迈步,再走入黑暗中;身后跟着那不声不响的骆驼.
  外面的黑暗渐渐习惯了,心中似乎停止了活动,他的眼不由的闭上了.不知道是往前走
  呢,还是已经站住了,心中只觉得一浪一浪的波动,似一片波动的黑海,黑暗与心接成一气
  ,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忽然心中一动,象想起一些什么,又似乎是听见了一些声响,
  说不清;可是又睁开了眼.他确是还往前走呢,忘了刚才是想起什么来,四外也并没有什么
  动静.心跳了一阵,渐渐又平静下来.他嘱咐自己不要再闭上眼,也不要再乱想;快的到
  城里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可是心中不想事,眼睛就很容易再闭上,他必须想念着点儿什么,
  必须醒着.他知道一旦倒下,他可以一气睡三天.想什么呢?他的头有些发晕,身上潮渌渌
  的难过,头发里发痒,两脚发酸,口中又干又涩.他想不起别的,只想可怜自己.可是,连
  自己的事也不大能详细的想了,他的头是那么虚空昏胀,仿佛刚想起自己,就又把自己忘记
  了,象将要灭的蜡烛,连自己也不能照明白了似的.再加上四围的黑暗,使他觉得象在一团
  黑气里浮荡,虽然知道自己还存在着,还往前迈步,可是没有别的东西来证明他准是在哪里
  走,就很象独自在荒海里浮着那样不敢相信自己.他永远没尝受过这种惊疑不定的难过,与
  绝对的寂闷.平日,他虽不大喜欢交朋友,可是一个人在日光下,有太阳照着他的四肢,有
  各样东西呈现在目前,他不至于害怕.现在,他还不害怕,只是不能确定一切,使他受不了
  .设若骆驼们要是象骡马那样不老实,也许倒能教他打起精神去注意它们,而骆驼偏偏是这
  么驯顺,驯顺得使他不耐烦;在心神最恍惚的时候,他忽然怀疑骆驼是否还在他的背后,教
  他吓一跳;他似乎很相信这几个大牲口会轻轻的钻入黑暗的岔路中去,而他一点也不晓得,
  象拉着块冰那样能渐渐的化尽.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坐下了.若是他就是这么死去,就是死后有知,他也不会记得自
  己是怎么坐下的,和为什么坐下的.坐了五分钟,也许是一点钟,他不晓得.他也不知道他
  是先坐下而后睡着,还是先睡着而后坐下的.大概他是先睡着了而后坐下的,因为他的疲乏
  已经能使他立着睡去的.
  他忽然醒了.不是那种自自然然的由睡而醒,而是猛的一吓,象由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
  世界,都在一睁眼的工夫里.
  看见的还是黑暗,可是很清楚的听见一声鸡鸣,是那么清楚,好象有个坚硬的东西在他
  脑中划了一下.他完全清醒过来.骆驼呢?他顾不得想别的.绳子还在他手中,骆驼也还在
  他旁边.他心中安静了.懒得起来.身上酸懒,他不想起来,可也不敢再睡.他得想,细细
  的想,好主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他的车,而喊出“凭什么?”
  “凭什么?”但是空喊是一点用处没有的.他去摸摸骆驼,他始终还不知自己拉来几匹
  .摸清楚了,一共三匹.他不觉得这是太多,还是太少;他把思想集中到这三匹身上,虽然
  还没想妥一定怎么办,可是他渺茫的想到,他的将来全仗着这三个牲口.
  “为什么不去卖了它们,再买上一辆车呢?”他几乎要跳起来了!可是他没动,好象因
  为先前没想到这样最自然最省事的办法而觉得应当惭愧似的.喜悦胜过了惭愧,他打定了主
  意:刚才不是听到鸡鸣么?即使鸡有时候在夜间一两点钟就打鸣,反正离天亮也不甚远了.
  有鸡鸣就必有村庄,说不定也许是北辛安吧?那里有养骆驼的,他得赶快的走,能在天亮的
  时候赶到,把骆驼出了手,他可以一进城就买上一辆车.兵荒马乱的期间,车必定便宜一些
  ;他只顾了想买车,好似卖骆驼是件毫无困难的事.
  想到骆驼与洋车的关系,他的精神壮了起来,身上好似一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假
  若他想到拿这三匹骆驼能买到一百亩地,或是可以换几颗珍珠,他也不会这样高兴.他极快
  的立起来,扯起骆驼就走.他不晓得现在骆驼有什么行市,只听说过在老年间,没有火车的
  时候,一条骆驼要值一个大宝②,因为骆驼力气大,而吃得比骡马还省.他不希望得三个大
  宝,只盼望换个百儿八十的,恰好够买一辆车的.
  越走天越亮了;不错,亮处是在前面,他确是朝东走呢.
  即使他走错了路,方向可是不差;山在西,城在东,他晓得这个.四外由一致的漆黑,
  渐渐能分出深浅,虽然还辨不出颜色,可是田亩远树已都在普遍的灰暗中有了形状.星星渐
  稀,天上罩着一层似云又似雾的灰气,暗淡,可是比以前高起许多去.祥子仿佛敢抬起头来
  了.他也开始闻见路旁的草味,也听见几声鸟鸣;因为看见了渺茫的物形,他的耳目口鼻好
  似都恢复了应有的作用.他也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一切,虽然是那么破烂狼狈,可是能以相信
  自己确是还活着呢;好象噩梦初醒时那样觉得生命是何等的可爱.看完了他自己,他回头看
  了看骆驼——和他一样的难看,也一样的可爱.正是牲口脱毛的时候,骆驼身上已经都露出
  那灰红的皮,只有东一缕西一块的挂着些零散的,没力量的,随时可以脱掉的长毛,象些兽
  中的庞大的乞丐.顶可怜的是那长而无毛的脖子,那么长,那么秃,弯弯的,愚笨的,伸出
  老远,象条失意的瘦龙.可是祥子不憎嫌它们,不管它们是怎样的不体面,到底是些活东西
  .他承认自己是世上最有运气的人,上天送给他三条足以换一辆洋车的活宝贝;这不是天天
  能遇到的事.他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
  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
  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
  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
  的东南角织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绿的田,树,野草,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的翡翠.老松
  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都带出笑意.祥子对着那片红光要大
  喊几声,自从一被大兵拉去,他似乎没看见过太阳,心中老在咒骂,头老低着,忘了还有日
  月,忘了老天.现在,他自由的走着路,越走越光明,太阳给草叶的露珠一点儿金光,也照
  亮了祥子的眉发,照暖了他的心.他忘了一切困苦,一切危险,一切疼痛;不管身上是怎样
  褴褛污浊,太阳的光明与热力并没将他除外,他是生活在一个有光有热力的宇宙里;他高兴
  ,他想欢呼!
  看看身上的破衣,再看看身后的三匹脱毛的骆驼,他笑了笑.就凭四条这么不体面的人
  与牲口,他想,居然能逃出危险,能又朝着太阳走路,真透着奇怪!不必再想谁是谁非了,
  一切都是天意,他以为.他放了心,缓缓的走着,自要老天保佑他,什么也不必怕.走到什
  么地方了?不想问了,虽然田间已有男女来作工.走吧,就是一时卖不出骆驼去,似乎也没
  大关系了;先到城里再说,他渴想再看见城市,虽然那里没有父母亲戚,没有任何财产,可
  是那到底是他的家,全个的城都是他的家,一到那里他就有办法.远处有个村子,不小的一
  个村子,村外的柳树象一排高而绿的护兵,低头看着那些矮矮的房屋,屋上浮着些炊烟.远
  远的听到村犬的吠声,非常的好听.他一直奔了村子去,不想能遇到什么俏事,仿佛只是表
  示他什么也不怕,他是好人,当然不怕村里的良民;现在人人都是在光明和平的阳光下.假
  若可能的话,他想要一点水喝;就是要不到水也没关系;他既没死在山中,多渴一会儿算得
  了什么呢?
  村犬向他叫,他没大注意;妇女和小孩儿们的注视他,使他不大自在了.他必定是个很
  奇怪的拉骆驼的,他想;要不然,大家为什么这样呆呆的看着他呢?他觉得非常的难堪:兵
  们不拿他当个人,现在来到村子里,大家又看他象个怪物!他不晓得怎样好了.他的身量,
  力气,一向使他自尊自傲,可是在过去的这些日子,无缘无故的他受尽了委屈与困苦.他从
  一家的屋脊上看过去,又看见了那光明的太阳,可是太阳似乎不象刚才那样可爱了!
  村中的唯一的一条大道上,猪尿马尿与污水汇成好些个发臭的小湖,祥子唯恐把骆驼滑
  倒,很想休息一下.道儿北有个较比阔气的人家,后边是瓦房,大门可是只拦着个木栅,没
  有木门,没有门楼.祥子心中一动;瓦房——财主;木栅而没门楼——养骆驼的主儿!好吧
  ,他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吧,万一有个好机会把骆驼打发出去呢!
  “色!色!色!”祥子叫骆驼们跪下;对于调动骆驼的口号,他只晓得“色……”是表
  示跪下;他很得意的应用出来,特意叫村人们明白他并非是外行.骆驼们真跪下了,他自己
  也大大方方的坐在一株小柳树下.大家看他,他也看大家;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足以减少村人
  的怀疑.
  坐了一会儿,院中出来个老者,蓝布小褂敞着怀,脸上很亮,一看便知道是乡下的财主
  .祥子打定了主意:
  “老者,水现成吧?喝碗!”
  “啊!”老者的手在胸前搓着泥卷,打量了祥子一眼,细细看了看三匹骆驼.“有水!
  哪儿来的?”
  “西边!”祥子不敢说地名,因为不准知道.
  “西边有兵呀?”老者的眼盯住祥子的军裤.
  “教大兵裹了去,刚逃出来.”
  “啊!骆驼出西口没什么险啦吧?”
  “兵都入了山,路上很平安.”
  “嗯!”老者慢慢点着头.“你等等,我给你拿水去.”
  祥子跟了进去.到了院中,他看见了四匹骆驼.
  “老者,留下我的三匹,凑一把儿吧?”
  “哼!一把儿?倒退三十年的话,我有过三把儿!年头儿变了,谁还喂得起骆驼!”老
  头儿立住,呆呆的看着那四匹牲口.待了半天:“前几天本想和街坊搭伙,把它们送到口外
  去放青③.东也闹兵,西也闹兵,谁敢走啊!在家里拉夏吧,看着就焦心,看着就焦心,瞧
  这些苍蝇!赶明儿天大热起来,再加上蚊子,眼看着好好的牲口活活受罪,真!”老者连连
  的点头,似乎有无限的感慨与牢骚.
  “老者,留下我的三匹,凑成一把儿到口外去放青.欢蹦乱跳的牲口,一夏天在这儿,
  准教苍蝇蚊子给拿个半死!”祥子几乎是央求了.
  “可是,谁有钱买呢?这年头不是养骆驼的年头了!”
  “留下吧,给多少是多少;我把它们出了手,好到城里去谋生!”
  老者又细细看了祥子一番,觉得他绝不是个匪类.然后回头看了看门外的牲口,心中似
  乎是真喜欢那三匹骆驼——明知买到手中并没好处,可是爱书的人见书就想买,养马的见了
  马就舍不得,有过三把儿骆驼的也是如此.况且祥子说可以贱卖呢;懂行的人得到个便宜,
  就容易忘掉东西买到手中有没有好处.
  “小伙子,我要是钱富裕的话,真想留下!”老者说了实话.
  “干脆就留下吧,瞧着办得了!”祥子是那么诚恳,弄得老头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真的,小伙子;倒退三十年,这值三个大宝;现在的年头,又搭上兵荒马乱,我—
  —你还是到别处吃喝吆喝去吧!”
  “给多少是多少!”祥子想不出别的话.他明白老者的话很实在,可是不愿意满世界去
  卖骆驼——卖不出去,也许还出了别的毛病.
  “你看,你看,二三十块钱真不好说出口来,可是还真不容易往外拿呢;这个年头,没
  法子!”
  祥子心中也凉了些,二三十块?离买车还差得远呢!可是,第一他愿脆快办完,第二他
  不相信能这么巧再遇上个买主儿.“老者,给多少是多少!”
  “你是干什么的,小伙子;看得出,你不是干这一行的!”
  祥子说了实话.
  “呕,你是拿命换出来的这些牲口!”老者很同情祥子,而且放了心,这不是偷出来的
  ;虽然和偷也差不远,可是究竟中间还隔着层大兵.兵灾之后,什么事儿都不能按着常理儿
  说.
  “这么着吧,伙计,我给三十五块钱吧;我要说这不是个便宜,我是小狗子;我要是能
  再多拿一块,也是个小狗子!我六十多了;哼,还教我说什么好呢!”
  祥子没了主意.对于钱,他向来是不肯放松一个的.可是,在军队里这些日子,忽然听
  到老者这番诚恳而带有感情的话,他不好意思再争论了.况且,可以拿到手的三十五块现洋
  似乎比希望中的一万块更可靠,虽然一条命只换来三十五块钱的确是少一些!就单说三条大
  活骆驼,也不能,绝不能,只值三十五块大洋!可是,有什么法儿呢!
  “骆驼算你的了,老者!我就再求一件事,给我找件小褂,和一点吃的!”
  “那行!”
  祥子喝了一气凉水,然后拿着三十五块很亮的现洋,两个棒子面饼子,穿着将护到胸际
  的一件破白小褂,要一步迈到城里去!
  ①谱儿,即样子.有近似的意思.
  ②大宝,重五十两的银元宝.
  ③放青,放牧牲口去吃青草.